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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小民是我一個很重要的朋友
把他的文章轉貼至此
作為他出國唸書前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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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你找了老半天

舒懿向我說了這麼一件事。

她曾經在一個夜來攤販聚集的小廣場上,看見了她許久不曾見面,昔日的室友。
那個女孩當時正在與人交談,背對著舒懿喜出望外的驚詫。
於是舒懿走到了她的身後,
將她環抱起來以後說:

找妳找了老半天!原來妳就在這裡!

我攜帶著即將離開的心情,在昨日與昨日之間巡遊。
偶爾撿拾得原以為已經丟失,其實是有意遺落;現在又覺得應該收納進行囊裡的,或人、或事或話語。
我低著頭,不是漫無目的的走啊走找啊找留神啊留神;我發現昨日的隙縫彎彎曲曲的沒有盡頭,也沒有秩序。
等在轉角的熟悉面容好多好多。
我焦急地想要一一親吻他們也一一道歉,我就要前往明天,我所剩餘的時間並不很多。

我這樣的遇到舒懿。舒懿帶我去到淡水。
我們先是坐在堤岸邊。
發現了才稍稍抬起了視線就看到的,被一抹一抹暈黃晃蕩開來的月亮,又圓又胖。
然後我們開始仔細的翻閱自己,誦讀過去的紀錄,並且交換、對照、確認其中間或出現的錯處或者是誤植。
原先封存著的,時間的皺褶這樣的在河堤邊拍岸的聲響裡晃蕩開來。
水面上飛渡過來一隻黑白相間,長喙的水鳥,舒懿叫牠小胖;
牠抖了抖,抖落了剛才飛過我和舒懿在竹圍後山上遭遇的微雨,棲在小舟上。
遠方出現了一艘裝飾有五光十色霓虹光芒的寶船,模擬我們在夜裡從關渡步行往新北投的悠閒緩慢。
幸琪在藝術學院的半山腰上見證了那一次小小旅行的展開,
天色微明時候,
舒懿和我已經從新北投踱步回來喝完了豆漿,
走上了半山腰幸琪竟然還睜大了眼站在那裏;
這時天上有細絲般的雲朵在我們頭頂,偷偷的意欲從空中渡河,傾注往八里的方向,
我學著幸琪,在舒懿的提醒之下,把它們的啟程和抵達都看在眼裡。我知道他們終於是到了,因為遠處八里的岸邊後來施放起了花火。
顯然的與之並不相關。

月亮,肯定是拼了全副氣力往高裡攀爬。
因為她高高掛著明顯的瘦了。還拉拔來了潮水隨之高漲,把河面都給拉高了起來,昨天都給拉近了過來。

我們決定坐到在消瘦了的月亮底下開起來的咖啡店。
二樓的坐席上,
先到了兩隻泥塑小貓,並肩看著淡水河在夜裡向海洋捐輸。
咖啡店的主人很執迷地,硬是把舒懿和我的咖啡杯耳對準了同一個方向;
但是喜愛對稱的他一定沒注意到,在他玩弄牛奶泡沫的表面張力的兩個成果裡,
我的這一杯很明顯的較為高聳了起來。
舒懿說,二樓屋簷下的燈光像極了幽浮。
於是咖啡杯也緊張了起來似的曬在燈光下一會兒呈現靛藍色一會兒聖誕綠。
來了一隻調皮的短毛貓,在模仿Leonard Cohen但是並不神似的歌聲裡蹦來蹦去。
這時候,
舒懿為我說了那個,

找你找了老半天!原來你就在這裡!

的故事。
舒懿對那女孩說這話的神情,該是什麼樣子呢?我其實絲毫沒有片刻的狐疑。
我在思索其他。
這是一家叫做「天使熱愛的生活」的咖啡店。
有另外一部饒有韻味而雋永的小品電影也叫做「天使熱愛的生活」,於是讓咖啡店的跟隨顯得有些作做而笨拙。
舒懿於是在告訴我那個故事以前先問了我:咖啡店應該叫做什麼名字好呢?
我便用右耳專心聆聽舒懿所說的故事,用左腦為咖啡店重新命名。
故事結束以前,我思索到的名字是:我們就在肥胖月亮的下面。
然後才歡喜地發現,故事的結局其實更適合作為這咖啡店的名字,也適合作為這一個夜晚的名字。
當然,一定也適合作為我即將要在紐約展開的生涯的名字。
它當然也會適合作為我為那些正要前來的日子所開啟的一個新的文章分類當中,
第一篇作品的名字。

找你找了老半天!原來你就在這裡!

我在舒懿的故事裡,也在她訴說故事的嗓音裡領悟到,
舒懿也許並沒有馬不停蹄地在城市裡四處奔走,尋找那個叫作秀玲的女孩。
但是,
我知道在她的行蹤並不繼續與舒懿生活的步履交錯的日子裡,
舒懿一定時時惦記著,惦記著。
所以也就在終於與之巧遇的時候,這樣的想要讓秀玲知道,
那長久的牽掛啊!令重逢的歡欣非比尋常的具有翩然降臨的珍貴質地。
脫口而出的歡喜也就顧不得仔細的字斟句酌,迸放成「找你找了老半天!原來你就在這裡!」的這個樣子。

二零零六年底,我還不知道有一天我要在紐約落腳,但是申請做業的繁複和路阻終於還是壓扁了我的倔強。
我讓自己失蹤了半個禮拜以後還是到書店裡繼續站在櫃台後邊。
那時候舒懿帶著扁扁的鴨舌帽出現。
我還想要哭泣的聲音笑開來,忘情的喊著舒懿舒懿舒懿!
那時候我還沒會意過來,我其實是在說:

真的找妳找了好久好久!原來妳就在這裡!

寫給我鍾愛而牽掛著的人們。
我即將作遙遠的飛行。而這是一個將我輕輕托起,使我得以放心去升騰的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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